司御低头,眸光幽深地在秦菲儿脸上,定格。秦菲儿被看得头皮发麻:「怎、怎么了?」「怕不是我掌管整个司家后,也得掌管你们,嗯?」秦菲儿听出了其中深意,浅笑:「御,你说什么呢?」正在此时,有镁光灯。外面有记者。可能……还是司长安夫妇的安排。司御摸着她的肩膀,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:「走,回去再说。」「嗯。」秦菲儿抱着他的手臂,两个人从大楼走到露天停车场,时坏已经...
司御低头,眸光幽深地在秦菲儿脸上,定格。
秦菲儿被看得头皮发麻:「怎、怎么了?」
「怕不是我掌管整个司家后,也得掌管你们,嗯?」
秦菲儿听出了其中深意,浅笑:「御,你说什么呢?」
正在此时,有镁光灯。
外面有记者。
可能……还是司长安夫妇的安排。
司御摸着她的肩膀,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:「走,回去再说。」
「嗯。」
秦菲儿抱着他的手臂,两个人从大楼走到露天停车场,时坏已经把车子开了过来。
司御走了几步,忽然停住。
他的余光朝着身后看了看……
「干吗?」时坏问。
「我想起还有一份重要的工作还没有完成,事关重大,你送菲儿回去。」他拉开后座的门,把秦菲儿塞进去,秦菲儿勾着他的脖子,强迫他弯腰。
一秒后,司御起身,关门。
车子离开。
司御拿手机对门卫下令:「所有人不得进入公司,另外去买一份蛋糕过来,速度。」
他挂了电话,折回去。
在门后面准确无误地把阿南给揪出来,往里侧一藏,防止外面的媒体拍到。
阿南不说话,闷着,眼眶红红的,幽幽地看着他。
司御揉着她的脑袋,也沉默,把她拉上电梯,进了他的办公室,拉上所有窗帘,转身把她抱着。
阿南一扭,不给抱。
「阿南?」
阿南坐在沙发,气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不是说解除婚约吗,她居然还在!
司御没有解释,坐在她对面,把她的腿夹着:「还以为你在家里呢。」
阿南突然吼:「你还不去洗脸,坐在这儿干什么!不要跟我说话!」
头一摆,发丝从司御脸上刷过去,给他一个侧脸。
好看死了。
「她没亲我。」
「你还狡辩!!」
「好,我去洗。」
他去洗手间,换了一身衣服,家居服,阿南还在生气。
他站在沙发后面,弯腰,从她身后把脸递给她。
「宝贝。」
「哼。」阿南扭到右边,司御也去右边。
阿南又去左边,司御也去左边,反正要脸对脸。
如此三四次之后,阿南咬着嘴巴想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应该,表情生动又有层次。
司御一跃到沙发前面,把她抱起来坐在腿上:「天冷也不知道穿厚点儿。」
「不要你管。」阿南站起来去落地窗前,司御跟着。
阿南又走去办公桌,司御跟着。
阿南跑去休息室,司御还跟着。
阿南气死了。
司御最后抱着她躺了下去,阿南很快又忘了秦菲儿那一茬,「呜呜呜」地投了降。
……
这个生日很独特。
在司御的办公室,一份蛋糕,两个人,一座璀璨的城市。
幸福来之不易,阿南何尝不懂,所以她没问,为何秦菲儿还在,为何他们还那么亲热。
她的灵魂寂寞、空虚,她怕问了,连寂寞、空虚都没了。
这是阿南过的第一个生日,花辞有没有过过,她不知道。
反正 23 岁的生日是和阿北一起过的,她高兴坏了,每一个神经都是满足的。
灯灭,许愿。
一会儿后好了,吹蜡烛。
灯又开。
她看到了阿北的脸,就在眼前几厘米的位置,那么温柔地看着她。
「许了什么?」
「希望阿北身体健康,万事如意。」
「这不是愿望,这是事实。」司御知道她许的不是这个,他没有追问。
阿南盯着他看。
「小丫头看什么呢?」
阿南托着腮,笑:「阿北好帅。」
司御捏了捏她的脸:「正好我们郎才女貌。」
「那当然啦。」阿南露齿一笑,开始切蛋糕,你一块我一块,就当作晚餐来吃。
没有像年轻人那样地往对方的脸上糊,他们吃得很文雅,相视一看,便是含情脉脉。
阿南很满足了。
一个蛋糕当然吃不完,剩下一半。
除夕夜是明天,今晚就有人在放烟花,升起,在空中炸开,最后五彩斑斓,如雨而下。
美轮美奂。
「喜欢烟花吗?」司御问。
「嗯。」有阿北在,是阴沟她也喜欢。
司御让门卫送烟花到天台,公司仓库里有,这是尾牙时买的,稍后她拉着阿南出去,到公司楼顶。
都是雪花,干净纯洁,一尘不染,没有任何痕迹。
阿南和司御走过去,留下一串的脚印来。
司御
打开烟花,看起来和其他烟花不一样。
「这是什么呀?」阿南是好奇宝宝。
「这是电子烟花,通过灯光反射彩带,彩屑产生烟花火焰爆炸效果。」
正说着,「砰」!
升空了,然后在空中炸开,烟花如一朵花从中心往四面八方地涌来,色彩缤纷。
阿南很喜欢。
「真好看,阿北你好厉害。」
这也叫厉害吗。
司御失笑:「你等我一下。」他下楼去了。
阿南等他。
两分钟后,司御又上来,手里拿着手提电脑,以及另外一台设备,把电脑放在那设备上,他操作了五分钟。
然后设备的灯直上天空,那光是青白色,把黑夜都照得光辉灿烂。
他点了第二桶烟花,起身,到阿南身边:「看着。」
阿南抬头。
这桶烟花炸开,中间有一排字。
【阿南,生日快乐。】就在空中,在烟花中央,那烟花的碎末往下垂坠,仿佛是下了一场花瓣雨。
她惊了。
「怎么还有字?」她更好奇。
「灯光反射。」
「好棒!」
司御笑笑,他后退,看着阿南在璀璨的光下,看着她窈窕而曼妙的背影。
第三筒烟花炸开,字体是:【阿南好美。】
第四筒:【愿阿南开开心心。】
第五筒:【要好好吃饭。】
第六筒:【我会给你世上最好的一切。】
第七筒:【你的一切都是我心中所念。】
第八筒:【等我。】
门卫拿上来的烟花只有这么多,可这八筒放了足足 20 分钟。
雪还在下,纷纷扬扬。
空气里仿佛有流苏慢慢地从鼻尖拂过,她怔怔地看着天空,眼睛都没有眨。
「等我」两个字很快就消失,跟着烟花一起。
司御到她面前,她魂魄好像已经离开了身体,呆呆的,已经失神。
「阿南?」他叫她。
阿南如猫儿叫一样地「嗯」了一声,她眼眶里都是泪水,但没有哭,可这副样子更惹人心疼。
「怎么了?」司御在她眼角摸了摸,一片湿润。
她没有说,在缓解自己的情绪,吸了一口气,道:「我会好好吃饭,好好看医生,看看吃药的,不要担心我。」
司御低笑:「乖。」
阿南投身到他怀抱,抱着他,哑声:「谢谢。」她已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。
这是她第一个生日,这辈子都不会忘,阿北送给了她永生难忘的礼物,她此生足矣。
「傻瓜。」司御低声,侧头,捧着她的脸,吻了下去。
阿南抓着他腰部的衣服。
她心里很疼,似万只蚂蚁啃噬,那些密密麻麻的酸痛。
阿北永远都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望。
她许的是——
【愿拿自己的生命换阿北一生长宁、幸福,愿阿北的妻子足够爱他,愿他们恩恩爱爱、白头偕老。】
她是人格分裂,她不是傻子。
一个多月阿北出现的次数很少,她一个人待在花房,尽管开始不敢碰手机,后来拿到了手机后,又怎么会不知道网络上的言语,只是今天看到了秦菲儿,她才确信这个婚并没有退成。
她知道,阿北是不可能娶她了。
心理医生说,爱一个人是要他幸福的,而不是给他增加压力。
她爱他。
她便不要让他为难。
他们说得都对,一个有精神病的女人,怎么配得上司家的大少爷,她的阿北值得更好的人。
司御亲了一会儿就把她松开,她这会儿特别温顺,就连眼神都是。
「要不要去办公室,外面冷。」
「好。」
司御看了她两眼:「要不要背你?」
「好诶。」阿南跑去把电脑抱在怀里,然后跳上司御的后背:「电脑是个宝,不能冻坏了。」
司御轻松把她背起来,真轻。
「什么时候长到 110 斤?」
「啊,那不是太胖了?」
「那是完美身材。」
阿南 1.7 米,110 斤一点不儿胖,微微肉,是最好的比例。
「那我试试。」
司御把她背下去,直接去了休息室,阿南跳着脚:「外面好冷。」
「那一起洗澡,比较暖和。」
阿南眼珠子一转:「不好吧,你是男的。」
司御笑:「我是男的才要和我一起洗。」
「可你动机不纯。」
「那你是要我动机纯还是不纯呢?」
阿南对对手指,这个问题好难回答,她鼓着腮帮子,在司御兴味十足的眼神下,用温软的嗓音慢吞吞地、有点不好意思地
道:「还是不要,纯吧……不然……还不如……各洗各的……」
「……」
司御闷笑:「阿南真是个宝藏女孩儿,走,哥哥坏给你看。」
「……不要……太坏吧……我,受不了……」
「……」
司御哪儿管得了这么多,就她这个语气,和那个眼珠滴溜溜转的小表情,他怎么都不嫌多。
午夜。
雪停了,外面是一片赤白,万物都在沉睡当中。
休息室的床上,空气里还有甜腻腻的味道,但已是风停雨歇,都已安静。
司御睡着了,阿南有些累,便没有睡,借着外面的夜色她看着他的脸。
还没有离开,她就舍不得,她就开始心疼。
阿南的手指描绘着他的脸颊,瘦了不少,轮廓更加立体、清晰,司御浅睡,她摸了两下,司御就醒了。
他抓着阿南的手,没有睁眼,唇噙着丝丝笑意:「又不睡?」
「唔,对啊。」
「不听话的孩子要接受惩罚。」
阿南低声:「那你要怎么惩罚我啊——」
司御嘶了一声,握着她的手:「宝贝我又可以了!」
「什么意思?」
他低头在蔷薇花上点缀。
「阿……阿北。」
「睡不睡?不睡就做正事!」
「我睡,我睡着了!」她眼睛一闭!
司御含糊地:「晚了。」
……
凌晨四点。
两人都睡了过去,一片安宁。司御也很久没睡得这么舒坦过,怀里软绵绵的,缓解了他多日来的疲劳。
阿南窝在他怀里,睡得也很乖。
一个小时后,阿南醒了。
做了一个噩梦,梦里她从万丈深渊坠落下去,沉入海底,在深海之下被野兽撕扯,她鲜血淋漓、骨肉成渣。
醒来心跳很快。
醒了后就再也睡不着,她也没有敢动司御,半个小时后,她轻手轻脚地起床。
垃圾桶里都是纸巾,透着激烈的暧昧。
她抱着衣服,踮着脚尖儿去了外面的办公室,换上衣服,离开。
天亮以后,她再走,就不方便,以免被拍。
昨天开来阿姨的车辆停在公司的外面,她要走出去。
很冷。
冷风刺骨。
公司门口红旗飘飘,红灯笼成串如豆,倒也是一番靓丽美景。
她的车旁还有另外一辆车,黑色的商务,她一走过去,那车子的门就打开,下来一个人。
秦菲儿,黑色的羽绒服,包得很严实。
阿南没说话,站着看她。
两人目光对视,一分钟之后,秦菲儿才开口:「我在楼下等了一夜,我以为你会第二天被御想方设法地送回。」
「等了一夜吗,我以为你会叫媒体来堵。」阿南很冷静。
「我不是没想过,只不过是我要为御着想,他现在是特殊时期,不能有负面新闻。」
天可真冷。
阿南出来没有穿多少,也没穿司御的外套,很快就把她身上的暖意给吹得一干二净。
整条街只有寥寥无几的车辆经过,路灯在血液里好像不起什么作用,还没有雪反射出来的光来的亮。
两个人都在阴阴的光线里,没有谈判的紧张和对峙。
「你很爱他?」阿南蓦然问。
「是。」秦菲儿点头,「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,感情深厚。」她停顿又开口:「我对于他是特别的存在,即使有一天,我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,他也不会置我于不顾。」
阿南沉默,她的手放在口袋里,微微蜷缩。
「或许你还不知道,我父亲为……司家而死,他一辈子都在为司家鞠躬尽瘁,死时尸体不全,他重情重义,会一辈子记得。我和御本来挺好的,也快要结婚,是你突然冒出来,如果不是你总是缠着他,他也不会想着要解除婚约。」
「花小姐可能不懂解除婚约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,社会上会评判他,薄情忘义,毫无良知可言,而公司董事以及他的堂兄,会在此大做文章,让他身败名裂。」
阿南心里慢慢地裂开:「你……你就这么绑架他吗?」
「我爱他、喜欢他,若有一件事儿把我们绑在一块儿,我自是高兴,如果在你身上你也会高兴。如果我离开他,他娶了你,你能成就他的辉煌,我毫无怨言地退出。」秦菲儿深深叹气,声音有些苦涩:「不要说绑架二字,你明知他有未婚妻,依然在他身旁,依然同床共枕,你……」
秦菲儿没有说下文,好像不齿于说出口,这种几时的停止,比说出来更诛心。
阿南好一会儿才开口,这好一会儿里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挣扎。
「我知道这些话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,秦小姐,若他娶了你,那好好对他。另外不要拿你父亲的死亡给他任何压力,这样不
好。」
她说得很轻、很委婉。
许是悲伤到了极致。
她转身,去开车门。
手指摸到了门把手时,秦菲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「你不是花辞吧?」
她一顿。
「你是她另外一个人格,你有严重的精神病是吗?」
门把手真凉,从指尖儿迅速地窜进了浑身各处。
她没有回答。
「我没有别的意思,希望你好好治疗。精神分裂患者,严重的会脑萎缩死亡。但不是绝症,可以好的,等你好了,我邀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。」
阿南掰开了车门,车门冻住,掰起来用了很大的力道,她进去,关门。
她扶着冰凉的方向盘的手,人在颤抖。
少顷,打响车子,开空调,除去挡风玻璃上的冰块儿,离开。
秦菲儿在雪地里也站了好大一会儿,她没有胜利式的微笑,反而有些悲伤。
司御说她善良,整个司家人都这么认为,她曾经也这么认为。
她终究是做了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应该做的事情,可豪门里走向婚姻的过程,有几个是没有用上心机和手段的。
她只是在维护自己应当的权益,不是吗。
……
阿南回到花房,头昏昏沉沉。
从公司回来,这一路又长又寂寞,她的世界从崩溃到凌乱到悲痛欲绝。
回到家洗澡,洗完,用人阿姨早饭都做好了,吃完饭,她给程西打电话,她希望今天的心理课程能早点儿开始。
七点半,阿北给她打电话,她没接。
这是第一次,她拒绝了他的通话。
后来他发了一条短信过来,阿南半个小时后才回复。
【怕被别人看到我就早早回来啦,回来补觉。】
结束。
他还发了什么,她没有看,跟着程西一起去诊疗室。
程西觉得或许是这近两个多月的心理辅导起了作用,今天阿南很配合,不再避重就轻。
认真地听他讲话,和他聊天。
所以他把两个小时延长到了三小时,尽管有一半的时间她都在发呆,但是相比之前已经好太多太多。
这让程西很欣慰。
无论什么疑难杂症,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。
结束后,阿南睡了一会儿,醒来时,程西不在。
今天是除夕。
小区里有人在放鞭炮,她听到了吵闹声,她窝着不想动,看向外面的枝头。
没有下雪,但是地上堆了很厚的一层,花房里的清洁阿姨正在打扫卫生。
她记得最后她问了程西,精神分裂患者会死吗?
他说严重的会,会有失控行为,病发时还会危机他人的安全,她尚且没有到那个严重的地步,但一定要重视。
有人敲门,叫她出来吃午饭。
她「嗯」了一声。
起身,出去。
没有食欲,也喝了一碗汤,吃了半碗米饭,她要好好吃饭。
吃完饭上楼。
去洗手间洗脸,淋着温热的水,她忽然想起去年第一次知道阿北有未婚妻的时候,她自杀。
两个月前她还问他能不能娶她。
一个月前她说让他不要离开她。
人果然是要潜移默化的,到了现在她已经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。
又或者说吃了两个月的药,起了作用。
她去书房拿出纸笔,踟蹰犹豫半响,终于写下了第一个字。
……
除夕夜。
举国欢庆,四处都是喜乐的欢声笑语,但不包括司家。
司徒和司音音在罗马没有回来,司御和司柏已经摊牌,司长安夫妇和司长江夫妇也都是隔阂,在一起团年,难免尴尬,那就各过各的。
但是他们的团年生活,大半都不是一家人一起,还有其他商政,有 20 年以上的关系。
这么一来,难免就是喝酒。
无法逃脱。
八点,又下雪了。
昨日的雪还没有化,今日又来。
司御已是微醺,他隔着热闹的场景看向外面的天空,漆黑,没有半分光亮。
秦菲儿的眼神不时从他身上掠过,她沉默,一口一口地抿着酒。
她也醉了。
眼前迷糊。
饭局结束后,她已经无法站立,司御扶着她,她靠着。
客人已走。
雷青青:「太晚了,你俩在这儿睡吧。」这是司宅。
司御没有回答,秦菲儿在他胸口磨蹭。
雷青青叹气。
转而司御把秦菲儿抱到了卧室,把她放下,放下时秦菲儿一下勾住他的脖子,把他拉下去。
却又在刹那间,司御把她的手就抓了下来,起身,离开,没有半步停留。
秦菲儿
盯着他的绝情的后背,心痛难忍。
……
处处热闹,花房就很清冷。
用人早早就下班,回家吃团圆饭去了。
花园里的花被玻璃覆盖遮挡,依然是生机勃勃,雪纷飞而下。
卧室里的女人一直睡到九点才醒,她下午三点开始睡,一直到现在,还没有吃过晚饭。
醒来时——
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,便坐在床上,那眼神如同是画里的,精致却又清冷。
片刻后起床去洗手间,洗脸、刷牙,出去。准备出房间时,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张纸。
她本没有打算看,可她看到了抬头。
【花辞,我是阿南】
她拿起来。
外面还是雪,她去了飘窗,坐下。
【我们是同一个人,却又是不同的两个人。我不喜欢你,可能你也不喜欢我。我有意识,我知道你一直阻止我的出现,我也一样,不希望你来扰乱我。】
【昨天是我们 23 岁的生日,这是我的第一个生日,是阿北陪我过的。可能你并不认为那是阿北,我也懵懵懂懂地知道,那不是真正的阿北,他叫司御。】
【但是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他,他是我梦里的人,我喜欢他,且爱他胜过一切。所以昨天的生日,我满足得都不愿意跟你分享。】
【阿北说希望我们好好吃饭,好好吃药,我已经做了两个月,希望你也能做到。】
【程西说我是偏执的,我的喜好会给人增加负担,会让阿北左右为难,我应该尝试着去喜欢自己。可能是吧,每一天的望眼欲穿,期待阿北的出现已经成了我最主要的工作,。除了他,我什么都没法做,我患得患失,我无法正视自己,时时唾弃,却又沉溺其中。】
【这样不好,我不愿阿北有负担。】
【我给你写这封信是我打算永远地沉睡下去,我不想再醒来,不想再和你争夺什么。很抱歉,我毁了我们的所有证件,只有你去补了。】
【我知道你要离开他,那离开时求你不要伤害他,默默地走就好,我真的很爱他,看不得他受委屈,看不得他受伤。无论你去了什么地方,听从医嘱,好好治病,不要让阿北担心。】
【花辞,往前走,别回头,好好生活,带着你内心里的我。】
后面一句话和前面的隔了一点儿距离。
【我好累,这一次,我真的睡了。】
没有了。
花辞看完,心里怔忡得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慢慢地流失。
或许是她从来没有重视过自己的内心,让她随意地往外跳,原来这就是她另一个自己。
谁又能想到,自己还能给自己写信。
花辞把信叠起来,撕成了碎片,丢进垃圾桶里。
她的记忆空缺了好长一段,最近的还是在武馆,花绝承认杀了她的母亲。
而现在是在花房,窗帘上贴着「新年快乐」的字样,两个多月都过去了。
她拿起手机看时间,才点亮,就看到了她和司御的亲吻照片。
司御侧头,两人都是一个侧面照,侧脸弧度和唇角相裹都看得清清楚楚,而她还在他的怀里。
不,这不是她,是阿南。
花辞心中有一根细长的线,在丝丝缠绕,那种细碎的如同是纸屑拥堵在血管的窒息慢慢地爬上来。
她收起手机,下楼。
楼下漆黑,她没有点灯。
刚走到客厅,外面车进来,把客厅照得通亮。
半分钟后,大门打开,她闻到了花香。
开灯。
司御抱着花站在门口,似神祇降临,眉眼带着春风拂面的惬意温柔,他走过来:「阿南。」
他递花给她:「新年快乐。」
花辞在花朵相印里,把花接过来,才抱,司御一弯腰在她唇角亲了一下,她抬眸,对着他醉意又深邃的双眸。
99 朵玫瑰有些大,花辞一抱,就遮起了她大半个脸,花的中央有两个珠宝盒子,看样子很名贵。
「这么盯着我?」司御揉着她的鼻尖儿。
花辞不着痕迹地避过:「你喝酒了?」
「嗯。」
「下回不要喝了。」
她转身。
司御:「……哦。」他不喝。
跟过去,抱着她的肩膀:「吃饭了没有?」
「吃了。」
「是吗,怎么没有闻到烟火气。」
花辞没作声,司御摸着她的肚子,空的。
「小骗子,我给你做饭。」
……
花辞坐在餐厅,旁边一大束花,她的眼神有五分钟都在那朵花上,看不透她的表情。
她沉默、安静。
司御拿着面出来,牛肉面,两个荷包蛋,很丰盛。
「快吃。」司御坐她身边,花辞低头,面条的味道依旧如此,不好不坏。
热气上来,熏着她的眼睛,她吃了半碗。
「不吃了。」她说,嘴巴油油的,司御看得正津津有味。
「乖,吃完。」他哄着。
「不吃。」
「再吃五口。」
「不……」
「三口。」他拿起筷子,碗里本来没剩多少,他夹一筷子起来,碗里一根面条就没了。
「张嘴。」
花辞看筷子上这么多面条,她一嘴都吃不下。她顿了一会儿,张嘴,吃了。
嘴巴满得很,她慢慢地咀嚼。
「看,一口就能解决的事儿,吃完喝汤。」司御拍着她的后背,就怕她吐了。
花辞喝了口汤,他抽纸巾给她擦嘴。
擦嘴时,他忽然盯着她的眼睛,他一时恍惚,这是花辞还是阿南。
眼睛里的痴恋淡了很多。
「干吗?」花辞问。
「阿南亲我。」他丢下纸巾,等着。
「不亲。」花辞起身,司御把她摁回去,下巴往她肩头一放:「亲我亲我快亲我。」
「……」花辞掰着他的肩膀:「你喝多了。」
「嗯。」花辞痒得把他拉过来,在他脸上亲一口:「行了吧?」
「嘴巴呢?」
花辞在他唇上点了点:「好没?」
「阿南真听话。」司御笑着,眸幽深而兴味盎然。
……
司御喝多了精力居然很充沛。
他好像又恢复了以前的黏人功能,无论花辞睡去哪一边,他都能扒上去。
花辞一夜没睡。
后半夜一直在看新闻。
早上司御起来她还在睡,她被折腾醒。
好在他只是抱着,亲昵了一会儿,并没有继续下一步。
他酒意没了,眸深黑发亮,抱着她的腰。
「宝贝。」
花辞没理。
「想不想去哪儿玩?」
「不想。」
「不想跟阿北出去玩吗?」
「不想,我睡会儿。」
司御倒在她身上:「那我陪你睡。」
花辞闭上眼睛,一会儿又不得已睁开,把心口他的头抬起来,她忍了忍,道:「别乱亲。」
「我哪儿乱亲了?我喜欢这朵花……」
花辞捂住了他的嘴巴。
把他的嘴巴捂住,他的眼睛便带着笑,他恶劣地吻着她的手心,花辞不得已只好把手拿出来。
「阿南。」他低头,两人气息交融:「我们要个小宝宝怎么样?」
花辞心头一绷!
却又极力忍耐。
「不要。」
「为什么,你不想要?」
「嗯。」花辞把他的嘴捏住:「我好困,你别说话。」
司御没有再提,一会儿花辞就睡去。
司御在她的身旁,看着她的睡颜,意味深长。
……
花辞再次醒来在飞机上,一抬头,她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海洋。
她一惊。
「醒了?」司御把她抱起来,把她脸颊边上的头发给整理整理:「真能睡。」
不,花辞从来不会陷入深度睡眠里,她很容易醒。
去机场要坐车吧,坐车她没有醒,上飞机她也没有醒,这不可能。
而且她没有证件。
放眼看去,才知,这是私人飞机,这个机舱内只有司御和乘务员。
她想起在花房里睡觉时,睡到一半口渴,司御递给了他一杯水,喝完就睡了,直到现在才醒。
那水里有安眠药。
「阿南?怎么了?」司御拉着她的手:「不舒服?」
花辞摇头,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身上:「我们这是去哪儿?」
「带你出来玩儿。」
是吗。
若是带她去旅游怎么会给她安眠药。
半个小时后,飞机抵达停机坪。
这是一座私人岛屿,四面皆是茫茫大海,一眼看不到头。
天气阴暗,浪水滔滔。
小岛上环境清幽,树木摇摆,欧式建筑物,靓丽堂堂。
「接下来我们就在这儿,只有我们俩。」司御捧着她半边脸,柔声:「阿南,高兴吗?」
阿南是高兴的,很高兴。
可花辞不高兴。
她的唇动了动,还没有回答,司御亲了她的额头:「阿南一定会喜欢。」
花辞又缄默。
……
岛上有用人、有保镖,他们进屋子时,饭菜就已经做好。
花辞都分不清这是在中国还是出了国,做饭的阿姨一名是中国人,一名是菲律宾的。
食物是中西合璧的。
吃饭有司御看着,吃不下就喂,饭后喝药,喝完药散步。
她被安排得满满
当当。
这儿的气候适宜,20 度上下,不冷不热,不像邺城那么冷。
这是第三个晚上。
接连三晚,花辞受不了,却又抵不过他的厮磨,最终还是投降。
听着他叫她「阿南」,深情缱绻,有时让花辞误以为她真的是阿南。
司御陪了她四天,大年初五的早上、阳历一月七十号,花辞醒来时,司御走了。
连着那架飞机一起走了。
花辞起床,海水肆虐,仿佛能看到野兽在水中攀爬,像是有生物掉进水里,就会被撕成碎片。
「司御呢?」她问保镖:「他去哪儿了?」
「花小姐,大少回去上班。」
花辞开始绝望。
……
飞机上,司御坐在靠窗的位置,那座小岛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,最后汇聚成一个小点。
他脸颊冷硬,目光沉着。
花辞醒了,她却装作阿南,他知道她会借由阿南来逃脱,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。
他很快就好了,最多半年。
岛上的天气大部分都很好,晴空万里、芳草连天,保镖们闲来无事会在一边垂钓。
一个星期直升机来一次送生活用品,她的衣服,给她的吃的、用的。
只是除了这个地方,她哪儿都去不了。
也有气候不好的时候,半个月后,岛上下了一场大雨,涨潮,岛上的花花草草被淹死不少。
大雨来临时,就像是世界末日。
天空仿佛在往下掉,黑压压,怼在眼前,让人喘不过气来。雨水朝着海水里灌,狂风肆虐。
她在二楼的卧室,站在窗台,仿佛看到了海水里那些生物在奔腾翻阅,吐血舌头,在朝着身旁的生物攻击。
雨下得最大时,房屋似乎在摇晃,不安定的恐慌大肆袭来。
有一名保镖不时跑上来看她,怕她有什么不测。
几次来都看到花辞都站在窗子边上,一动不动。
「花小姐,您……您不怕吗?」
花辞哪来的怕,世界尽头,也无非如此。
她没有说话。
保镖下楼。
到了楼下,保镖对其他同伴说道:「是不是有点儿反常?」
「怎么?」
「整天整天不说话,饭也吃得少。能在一个地方站很久,纹丝不动。这么大雨,岛给淹了怎么办?我都有点儿怵,她半点儿反应都没有,这还是正常人吗?」。
「不知道啊。」
「哎,这岛多美啊,世外桃源,咋想不开呢。」
他们也只是讨论几句,并未多说,毕竟要有职业道德。
花辞可以很久不睡觉,她没有困意,吃饭时间也变得不确定。
但每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,程西网上诊疗,还是准时、准点。
花辞也配合,只是话很少。
也准时吃药。
五天后,司御来了。
这是他把花辞送来的第 20 天后首次现身,花辞并未说话,也没有叫他,来也好,不来也好,对她都无所谓。
她坐在卧室的窗台,看着窗外。
今天天气很好,无风无浪。岛上被狂风吞噬的花草也被保镖给整理好,一切都像是最初的样子。
司御坐在她身边,手撑在她身体两侧:「小辞。」
花辞没有理。
司御把她颊边的碎发给拢到了耳后,在她耳边亲了一口:「又变白了。」变好看了。
花辞微微地躲了一下。
这细小的动作,司御当然收到。
他去抱她。
她躲避,然后下了窗台,司御把她拉回来,从身后把她抱住,下巴搁在他的颈窝:「小辞,不要闹脾气,嗯?」
这淳淳低声,扎进了花辞心里。
她依旧没有说话,她扒开司御的手,那一身冷冽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,让司御又再次抓住了她。
他走到她面前,语气温柔:「我收回刚刚那句话,你随意闹,怎么闹都行。」
他的指腹刮着她颈部的皮肤,又润又凉,舒服极了。
花辞冷冷地看着他。
她的眼神没有温度,没有表情。
「想打我吗?想打哪儿都好,别不说话。」他抓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,手真小,他一手可握。
花辞抽开。
她没有打更没有骂,她只是用那种低凉的嗓音问他:「这种囚禁,什么时候结束?」
空气凝结了好一会儿,司御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,春天,天气转暖,黑色的毛衣挂在他精瘦的身上,有那种纨绔子弟的潇洒,隐约里还有迈向成熟的禁欲气息。
他用着温软的声音:「不想待在这儿?」
花辞没有说话,她越过他离开,这一次司御没有追,她下楼,司御跟着。
司御来了,花辞并没有什
么特殊表现,吃饭喝水,也极少出门,回卧室,躺着。
又是深夜。
轮月挂在天空,海底亦印着它的明亮和清冷,海水表面旖旎、悠晃,平静得让人不敢碰触。
卧室里窗帘随风而晃,亲啄声夹在微风里,那份暧昧有些许的低愁。然,这场暧昧是一场独角戏,司御亲够了抬头,女人的脸在朦胧不清的光线里,更加美,轮廓清晰、线条流畅,五官分开精致,组合在一起更是一种欲罢不能。
她没有反应,冷漠得没有半点儿表情起伏。
司御的手撑在她身体两侧,单手掰下她的下颌,他沉哑一唤:「小辞。」
她置若罔闻。
他低头。
似蛇出洞、似猛虎出笼,没有给她半点儿喘息的空间。许是太激烈,花辞终于错头,却又被司御给强行扳回来,他的眼神像是蛟龙出海时泛着吞噬一切的黑光:「不准逃!」
如一块浮萍漂在茫茫大海,任凭索取和淹没。
她竟然也还能睡着,巍巍颤颤地缩着筋骨,然后睡了去。半梦半醒里,依然有那缠缠缱绻的深吻落在她的脸上,恍惚里她以为亲吻她的这个人很爱她。
她翻身,握着被子的一角,入了梦乡。
花辞再醒来是八点钟,用人进来收拾房间,看到垃圾桶里有很多纸巾,有一丝了然的表情。
「小姐,司先生凌晨走了。」
花辞没有反应。
天空晴朗,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。
而她像是一条快要死去的鱼,逆磷被人刮开,肌骨可见。
洗澡的时候,她看到了这一身的吻痕,就连腿内都有。胃里一阵翻腾,最后还是没有吐出来。
……
下午程西来了,直升机送过来,直升机又离开,没有片刻停留。
程西来面对面的诊治。
其实在网络也好,见面也好,对花辞来说没有任何区别,她依旧如此,喝药。程西问什么她回答什么,可半个月过去,程西发现她的病症越来越严重。
他开始担忧。
司御第二次过来是在半个月后,也没有多久,待了一天的时间,陪了花辞一天。然而对于花辞来说,没有任何区别。
无非走时给她留下一身几天才会消下去的草莓印。
春暖花开,日子浑浑噩噩。
一转眼就到了三月底,她已经在这个岛上待了两个多月,前段时间保镖把她在邺城的手机拿过来了,她没有碰,扔在那儿。
某一天惊鸿一瞥时,她看到了一条短信。
顿时,她最后的那点儿信仰与坚持,拦腰而断。
短信是唐影发来的。
只有四个字。
【陆城死了。】
这一天是 3 月 26 号。
花辞只见过陆城一次,他给她的印象非常绅士,唐影一路坎坷,若是跟他在一起,花辞完全放心。
却不想……
那刹那,就像这世上唯一能让她觉得温馨的那一点儿牵挂也没有了。
她给唐影打电话,通了,没人接。
她慌乱、恐惧。
拿着手机跑下去,她要走,要离开。
跑到外面,她看到了大海,这夜幕之深,大海释放着湛黑的浩瀚、荒凉。她的四周没有车,没有飞机,她除了这儿,到不了任何一个地方!
她脑中有根线越绷越紧,心跳加速,仿佛激流在脑中回旋。
再给唐影打,还是没有人接。
她不知道唐影会怎么样,她不知道唐影能不能承受这噩耗。
转而给司御打。
通了,才一声对方便接通。
「司御,我……」长时间没有说话,声音竟有些哑,但她没有说下去,对方便打断她。
「不好意思,我是秦菲儿,如果你找他有事儿,我帮你代转,他不方便接电话。」
花辞死死地捏着手机,眼神凝聚,盯在远处的那一片天空,她就像是一个周身都绑着马匹的人,随时会被马匹撕扯到四分五裂,保镖在一旁看到也不敢贸然上前。
「他,他在哪儿?」花辞沉声问。
「他……」秦菲儿压低了声:「他睡了,花小姐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?若是有要紧之事,我会让他去帮你的。」
花辞苍白的唇动了动,便再也无法开口,话到了喉咙口也吐不出来,只有那绳子越拉越紧,最后崩溃。「哐」!她扔了手机,粗粝而沉痛的吼声从唇里溢出来!
她转身就跑。
像失控。
发胡乱地飞,脚步深一脚浅一脚。
保镖吓一跳,连忙去追。
花辞挣扎,眼神涣散。
「程医生,程医生!」保镖在叫。
程西很快来了,心里一跳。
几个月的心理辅导,或许就在此毁于一旦。
……
邺城,司宅。
司御和司长江在书房商量公事,此时晚上八点半。
司御从书房里出来时,是八点五十分,他和司长江前后出来。
司长江习惯性地去找雷青青,同时道:「都快九点你妈还不回来,给你妈打电话,有没有时间观念。」
他前几天和雷青青吵架,两个人还在冷战。
「我妈回娘家去了。」
「又来,一有点儿事就往娘家跑。」司长江咕噜一声,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倒不好大声说。
「我姥姥有点儿不舒服,妈回去看,她可没你这么小心眼。」司御回了一句。下了楼梯,秦菲儿拿来了两杯水。
她于两个月前便和司长江夫妇住在同一屋。
「叔叔、御,喝水。」
司长江下楼梯接过来,司御没接。
「我还有事儿,先走了。」司御出门,秦菲儿想叫却又没叫。
司长江看了他们两人一眼,倒也没说什么,喝了一口水,便放回去:「菲儿,我去找你伯母,今晚你一人在家。」
「好的,叔叔。」
他又和司御一起回去,一会儿司御折回,从沙发的桌子上拿过手机,点开看了一眼,只有两条时事新闻弹出。他把手机放到西服口袋时,看了一眼秦菲儿:「动我手机了?」
秦菲儿浅浅一笑:「对啊,有一个骚扰电话,给你推荐楼盘。」
这个确实如此,只是还有另外一通。
司御看了通话记录,有一个陌生号码,其他倒是没有。
出去。
秦菲儿长长一呼吸,拿着水杯去了厨房,她在这儿住了两个多月,这是司御第一次回来。
……
花辞睡了好长一觉。
醒来时,她竟然还是花辞,有那么一刻,她希望阿南来,至少阿南能让司御心软,能把她带离这个地方。
这世界昏天暗日、暗淡无光。
她不再接受程西的心理治疗,也不再吃药,在自己的房间一待就是一天,一天最多吃两顿,有时只吃一顿,程西急死了,却又无可奈何。
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。
花辞依旧联系不上唐影,到了后来也就不再联系,随她去吧。
她不知道白天黑夜,似一个壳子。
手机响,若不是唐影,她便不会接。
很快地,她越发瘦弱,身板似纸片。
唐影给她打电话的那一晚,是黑夜,凌晨三点。
花辞还没有睡,接了,放在耳边。
唐影那一头是没有呼吸的沉闷,花辞连她的气息都感觉不到,于是她的心跳也似上了枷锁。
「你……」她一个字说出去,唐影便沙哑的道:「我没事。」
这声音仿佛历经沧桑,听着便像是沙子揉进了胸口,惹人心疼。
可花辞却一个字都没有说,她慢慢地克制着自己的呼吸。
「你呢?」唐影这时又问:「你还好吗?」
花辞轻轻地:「我也很好。」
「司御对你好吗?」
「嗯,对我很好,不要担心我。」
又陷入沉默里,花辞了无生气、灰茫茫的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空,黑得像是墨汁倒扣,汁液缓慢滴落,侵入四脚百骸,那些腐烂的伤口有了复活的迹象。
「你在哪儿?」花辞问。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唐影嗓子干哑,她像是只有最后一丝力气,却又强撑着:「你也不要担心我,你好我就好。」
花辞拿着手机,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,眼神碎裂、心口如渣。
哪一桩刻骨铭心的爱情,不是千疮百孔。
这世道真的,谁都不放过。
早上六点,她去了诊疗室,程西欣喜若狂。
「花小姐。」
花辞看着他——
这是程西见过的最漂亮的脸、最灰冷的眼神,她一看他,他瞬间有了一种天塌下来也要保护她的想法。
「你有什么话就说。」程西声音温和。
「阿南是什么样子的,你能告诉我吗?」
「好。」
一个小时后。
程西说完,花辞发呆了半个小时,然后:「程医生,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,就说阿南来了,让他过来一躺。」
司御是程西雇主,这么撒谎不好,但程西还是一口答应,再这么下去,她不病死才怪。
「好,我去打,你去吃饭。」
花辞「嗯」了一声。
花辞去餐厅,早餐是海鲜粥,仅仅是粥,她光是闻到了味道,便开始吐。
司御一天后到,下了飞机,用人便火急火撩地:「先生,花小姐已经一天没吃饭了,闻什么都想吐,水也喝得少,这可怎么办。」
程西提醒司御:「这是阿南,她更脆弱。」
这话司御懂。
他上楼。
距离上次到现在差不多有一个月
没有见过她,瘦了不少,气色很差,躺在床上,又细长又瘦弱。
正在睡觉,不怎么安稳,司御也没有把她叫醒,弯腰把她抱了起来,让她靠在他的胸膛,在她后脑勺摸了摸。
他就静静地抱着,等着她醒,就这样抱了半个小时,她还是没醒。
干脆抱着下楼,坐在沙发,有了这个动静她才唔了一声,醒了。
正好用人说午饭好了,司御就把她抱过去,坐在他的腿上。
拿了一个奶黄包诱惑她:「醒醒,吃饭了。」
花辞醒了,有腥腥的味道传过来,她嫌弃地一把推开。
司御放下:「去拿柠檬水。」
「好的。」用人下去。
听到声音花辞有气无力地睁眼,一睁眼就看到了司御。
她看着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。
「傻了?」司御低声问。
她回神,一把扑过去,窝在他的颈窝,低声,似久别重逢的喜悦:「阿北——」
她的手指在他身后狠狠地蜷缩着,头却黏着他,丝毫不放松。
「乖。」司御对着阿南永远都那么温柔,他摸着她的下巴,让她抬头,「阿南」撒娇就是不抬头,扒着他不放。
「抱。」细声如蚊鸣,直接钻进了司御的筋脉。
「好,抱。」他用力地抱着她,低头,亲吻着她的眉眼:「有没有哪儿不舒服?」
她摇头,想想又点头。
「怎么?」
花辞不说话,张嘴啃着他的锁骨,仿佛再以这种亲昵的方式在告诉他,她想他。
司御随她而去。
爱怜地扣着她的头,把她拉开一点,在她唇上重重的一吻:「我也想你。」
花辞脚趾头一缩。
想吗?
他即使在想阿南,应该也不会想花辞。
就算是想,又怎么会大晚上和别的女人在一起。
花辞就势咬着他的嘴巴,眼神柔得不可思议:「我更想。」
司御笑了。
啄了她两口,哑声道:「吃饭。」
「嗯!听阿北的!」
司御喂她喝水,柠檬水还行,一到吃包子就反胃,他摸着她的小腹:「怎么了,是不是不好好吃饭,胃病犯了?」
花辞把包子推过去:「不吃这个。」
「喝汤。」他盛汤给她,米饭、青菜、肉沫、酸豆角。
「不要,我要吃面。」
「好。」司御把用人叫来:「去煮面。」
花辞窝在他怀里,不吭声。
面上来了,司御哄着她吃了小半碗,最后说什么都不吃了。
司御也没办法,让厨房准备好材料,饿了随时做,不能让她饿肚子。
下午司御带着花辞在岛上玩儿,天气暖和,游泳池也能用了。
「游泳吗?」
「你去,我看着。」花辞说着去拉他的衣服,司御抓着她的手,失笑:「小丫头,干什么呢?」
「我看看有没有腹肌。」
司御抓着她的手在他衣服里面,沿着小肚子触碰,她的指甲摸到了层次分明的肌肉和线条,不过分突出,结实得恰到好处。
花辞咬着下唇瓣,看起来煞是迷人。
「摸到了?」
「嗯,好舒服哦。」
司御咧嘴,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:「一起游泳,给你摸个够。」
「那不行。」
「为什么?」
「我怕你摸回来。」
司御不禁抱着她,笑出了声,在她脸颊细细碎碎地吻着:「阿南真可爱。」
花辞没有说话,她又想吐了。
捂着嘴巴忍住。
这一晚司御什么都没做,抱着「阿南」,把她当作小孩子一样地哄。
还给她讲了三个故事。
讲完后,花辞瞪着眼睛看他,司御捏着她的小下巴:「怎么还这么精神呢,睡前故事白讲了?」
「就是白讲了,我一点儿不困。」
司御掀开被子,下床,「来,运动。」
「不……」
「平板支撑,一分钟 10 万。」
「……哦。」是这样。
司御似笑非笑的,看她慢吞吞地下床,他眉毛一挑:「不如就换成你心里想的色色的那样。」
「哪有色,我想的一分钟 20 万。」
「好。」
司御拿了两个垫子放在地上,花辞俯身下去,手肘放在垫子上,司御的手肘撑在硬邦邦的地板。
他的动作非常标准,前后一条线,腹部紧绷。
花辞在武馆里和唐影做过无数次,也不陌生,但是身体差,在岛上近三个月,过得像个行尸走肉。
她半分钟就开始发颤。
司御毫无感觉。
他改口:「40 秒 10 万,一分钟 20 万
,忍一忍。」
花辞瞥了他一眼,鼓鼓腮帮子:「我……我不行了……」
「不想挣钱了?」
「我有别的办法。」
「什么办法?」
她下来,一下爬在他的背上,司御被压得往下一跌,又很快恢复原位。
她的脸颊搁在他耳侧:「你做一分钟我给你 20 万,从你卡里扣。」
「……阿南真大方。」
「那当然啦。」
花辞抱着他的肩膀,闭眼,肌肉在隐隐抽搐。
「阿南。」司御并不觉得她重,反而是轻飘飘的:「多吃点儿饭,不然……」
「呕。」花辞偶然又开始吐,从他身上下来直接冲向了洗手间。
司御立刻起身,跟过去,她把晚上吃的全都吐了。
他脑子里忽然一道灵光闪过。
打电话。
「准备,立刻登机,回邺城!」
半夜回去。
花辞这才知道,这个岛并没有出省,两个小时就到了。
私人医院。
去医院时花辞睡着了,医生去检查,照 B 超、抽血。
检查完毕,花辞又睡了,最近身体太差,作息颠倒。
结果出来时,司御在主治医生办公室。
医生在和他交流。
十分钟后,他出了办公室。
程西在外面等候,程西是和他们一起回来的:「大少,花小姐怎么样?」
司御把检查结果放进了西装里面的密封口袋,他走去走道的尽头,程西也跟着。
司御在走道里站了好一会儿,程西不明所以:「大少。」
「程医生,你觉得那真是阿南吗?」他回头,眼神精锐,似洞察一切。
程西情不自禁地一心虚。
然而司御又什么都没说,进了病房,程西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。
司御进病房后,花辞正好醒了,醒来头有点儿疼。
「醒了?」
「嗯。」她挣扎着要起来,司御一把扶住:「别乱动,小心孩子。」
「你,你说什么?」
花辞心跳静止,怔忡。
司御把她扶着又躺下去,他锁住她的眼神,隔着被子手放在她平坦的肚子上:「你怀孕了,这里正孕育着我们的孩子。」
花辞好一会儿都没有呼吸,她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。
她以阿南的立场,轻声地问他:「真,真的?」
「嗯。」司御低头亲了她一口,有几分嘶哑而虔诚的:「好好养身体,把孩子生下来。」
花辞没有说话,手渐渐地攥成了拳,又捏着被子,司御吻着她的唇。
花辞抬手抓着他的后脑勺,都是短发,扎手:「别亲了。」
「忍不住。」他又亲了口,眸对着她,低低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:「阿南高兴吗?」
阿南高兴,她应该是高兴的。
花辞咬着下贝齿:「我要看。」
「检查单?」
「嗯。」
「好。」
司御摁了铃,一会儿医生进来,拿了她完整的病历,满面笑容:「小姐,您孕四周,属于早孕,三个月以前是危险期,一定要注意。」
他把病历递给司御:「里面是所有检查项目,血常规和 B 超单,一些注意事项我已经写好,您好好看看。」
「好,谢谢。」司御接过来,打开,坐在花辞身边,和她一起看。
一个月,还是一个胚芽,但尺寸都清清楚楚,花辞看了好一会儿,又看血常规。
有轻微的贫血,其他正常。
病历上医生写了很多孕期饮食。
司御把本子拿过去,捏着她的手,一起捧着 B 超单:「高兴吗,嗯?」
花辞盯着纸,点头。
「嗯。」
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怀孕了!
……
当天晚上,花辞便回了花房居住,第二天家里就多了无数个用人,还有两位营养师。司御陪着她在卧室待了半天,再下楼时,整栋别墅全都铺了地毯。
现在是四月底,已经很暖和,院子里姹紫嫣红、缤纷多彩,别墅大面积都是玻璃,在客厅也能欣赏到院子里的花。
司御在家里陪了她一天,大半时间都是和她腻在一起,晚上陪她散步,散完步带她看一部轻松的电影,直到她犯困得倒在他怀里睡着。
司御才把她抱起来送去卧室。
她很累。这种累来自心理和精神上,神色间都可见疲色。
他关了窗户,杜绝了外界一切的声音,让她好好地入睡。
他去书房。
没有开灯,也没有开电脑,一片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。
书房里没有发出一点儿的声音,包括他的呼吸,都那么清浅。
过了很久,他打开打火机
,湛蓝色的火苗把他眼睛里的深谙给放大,放大的还有他精致的五官轮廓。
一张纸放在火苗上点燃,「唰」!一团火焰炸开。
他拿着它燃尽,还剩一丁点儿时,丢进了垃圾桶里。
书房里又陷入了黑暗,伸手不见五指。
好大一会儿,起身,去卧室。
去床上,把她抱过来,睡去。
……
第二天花辞醒来时,床头上有一张纸条。
【我在公司,今天有应酬,有哪儿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。】
她看了一眼又放下去,旁边有两个珠宝,下面压着两张纸。
第一张,送给我的宝贝。
第二张,送给我们的孩子。
她没有动,也没有打开,只是眼神从那儿上面掠过,去洗手间。
洗手间里牙膏挤好了,台子上摆着五支口红,整套高级护肤品。
她刷了牙,出门,外面暗色的地毯铺满了玫瑰花,五米一个钻石,十米一张银行卡,绵延几十米,她顺着玫瑰花的指引,到了客厅。
客厅一束 999 朵玫瑰花,花朵中央是一个布娃娃,粉色,有一头茂密的黑发,一身公主裙,大大的眼睛,很萌。
它的旁边还有两套婴儿的小衣服,一男孩儿一女孩儿。
她抬头。
整个屋子都在浪漫的境地里,处处都是花,多少少女的憧憬里,都是这幅景象。
钻石、珠宝、用不尽的金钱。
她走过去,把那个娃娃拿了起来,手不知摁了哪儿,这娃娃开始说话。
「妈咪,我等你好久啦,我好喜欢你哟。」
这是一两岁孩童的声音,非常娇软,还带着让人心头酥掉的吐字不清晰,这嗓音即使是钢铁也成了绕指柔。
她心头微动,她小时候也说过这种话,妈妈住院回家,她说我等了妈妈好久,想妈妈、喜欢妈妈。
得到的却是冷嘲热讽。
妈妈说,你想的是没人给你做饭洗衣服了吧。
那时她的小世界崩塌了一大半。
「花小姐。」营养师来上班了,看到了,一脸惊叹,无比的羡慕:「太浪漫了吧!!」
「就是,我的天!」
花辞抱着娃娃:「喜欢哪一个珠宝,拿去吧,送你们。」
她上楼。
营养师在后面兴奋地尖叫,每个女人的梦想都在这里面了。
今天一整天花房里的人都沉浸在粉红的泡泡里,好像他们大少是新婚宴尔。
卧室里,花辞拿着那个娃娃。
「妈咪。」
「妈咪。」
「妈咪。」
她不听地听布娃娃叫这两个字,叫到她的心口化成了绵绵春水,她才松手。
躺下去,摸着肚子。
她揪着衣服,牙咬着,这孩子能要吗?
……